“川子，放心，奶這兒還有錢，供你讀書、吃飯夠夠的。”走出院子時，賀奶奶低頭對賀川說。

“嗯，川子知道的。”賀川依舊表現得一副乖巧模樣，只眼底和細微動作中帶著能看出來的黯然。

對於賀奶奶和賀潔的選擇，賀川早有預料。

賀永年是她們的兒子、哥哥，在對方有困難而他又不緊急的時候，犧牲的自然是他。無可厚非，若是他站在對方的角度上，也是如此選擇。

不過，這並不妨礙賀川繼續扮小可憐，引起她們更大的愧疚。

這段時間，賀川已經摸清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。

不管是在這個村莊，還是外面更廣闊的天地，以他現在這個年齡，想養活自己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更別說，他還想努力讀書，考上大學，更是不能為錢、為生存分出更多心思。

“川子真乖，”十一歲的小少年已經有她眉眼高，賀奶奶想摸頭的手中途改為拍拍肩。

時間真快，當年還牙牙學語的小兒眨眼間這麽大了，而她也老了。

她不是不知道兒子的做法不對，可能怎麽辦呢。兒子是她唯一的親兒子，也的確是有困難，她這個做娘的自然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啊。

而且，她手裏的確有些東西，不管是養孫子還是她自己都綽綽有餘。總之，她是不會讓孫子委屈的。

“川子放心，等你爸生意穩妥了，姑一定會為你爭取到你那一份。別怪姑，也別恨你爸知道麽。”

話都攤開來講，有些矛盾就少了。

雖說沒為侄子爭取到什麽，但她哥想把生意支到縣城裏，現階段資金的確有些緊張，也是能理解的。

賀川點了點頭，沒出聲，既然讓她們愧疚那就愧疚到底好了。

對於賀奶奶和賀潔，別說是原主的奶奶、姑姑，就是他自己的，賀川也沒什麽大的感情。

皇家父子相殘、兄弟相殘，比比皆是，若是真天真地帶上感情，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。就好比他，不夠深謀遠慮麽？不夠謹慎小心麽？可最後還不是被唯一相交的皇弟所害。

無情，才能站得更高、更遠，才不會被任何情感麻痹，永遠理智冷靜地分析事情。

和賀奶奶、賀川交代了幾句，賀潔也算氣沖沖來，心平氣和歸。

她在意的從不是給錢不給錢，而是她哥背後的態度。既然不是不孝順，也不是一點不管親子，那其他自然不是那麽重要了。

輕小重大，在所有人看來都是應當的。而且，賀川有吃有喝有住，還有學上，已經很好了，也談不上‘輕’這個字。

賀潔帶來的梨水罐頭和點心，被賀奶奶一骨碌地全推給賀川，這在記憶裏是從未發生過的。

賀奶奶雖然疼愛賀川這個大孫子，但賀海這個小孫子也曾未忽略。就連賀懷生，嘴裏嫌棄的同時，也少不了他那一份。

這次這麽反常，可不是那些愧疚起了作用。

“奶奶真好，”抱著賀奶奶給的吃食，賀川作出一副無比高興、喜歡的表情來。

聞言，賀奶奶顯然更高興了，眼角的魚尾紋似乎都少了幾道。

“奶奶，小西這段時間幫了我很多，我想把這些送給小西好不好啊？至於海子和懷生那，等我下次有了，再給他們。”

記憶裏，賀海特別嘴饞，現下他還沒反應過來，等反應過來了肯定會來鬧著要吃。

到時給不給都是個問題，不給吧，不符合他現在人設；給吧，心裏又不痛快。與其這樣，還不如便宜林小西，最起碼對方這段時間還算有些功勞。

“好、當然好，我們川子真是懂事了，”賀奶奶滿臉同意。不提這個，她都快忘記林小西對賀川學業上的幫助了。

將收起來的一袋桂圓幹拿出來，賀奶奶對賀川說：“把這個也帶上，是應該好好感謝下小西，要不是有她督促，你最近哪會進步這麽大。”

對賀奶奶這類一輩子都在土裏刨食的莊稼人而言，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會讀書來得重要。只有把書讀出來了，才算真正的光耀門楣，走出去一家子腰背都是挺直的。

她為什麽討厭不起來賀懷生？哪怕他是王娟如帶過來的拖油瓶，也很少說重話，除了本人明事理、懂事外，還不是讀書好。

對於成績好的讀書人，村裏誰不是又羨慕又尊敬？

只要小西幫川子成績提升上來，別說是這些東西，就是要她的老命，賀奶奶都是願意的。

“一個人去行嗎，要不要奶奶陪你一起去，這樣才顯得慎重些。”見賀川抱著一堆東西，賀奶奶有些遲疑。

“不用了奶奶，我一個人就可以了。你要是一起，別人看到還以為小西家事貪圖這些東西才給我輔導功課的。”

賀奶奶想了想，到底是沒跟著了。這小輩的事就讓小輩自己去處理，大人參合著，說不定還有反效果。

林爺爺出去給人看病了，不在家。賀川也沒敲門，直接熟門熟路、大搖大擺地進去。

“我說了多少次，敲門敲門敲門，你怎麽就記不住啊，一點禮貌都沒。”再次被神出鬼沒的賀川嚇到，林小西很生氣，站起來叉著腰兇巴巴地兇道。

“你下次再這樣，我就、我就不給你講解題目了，”想了半天，林小西也就想出這麽一個威脅，一時，更氣壞了。

賀川沒在意，反倒惡劣地欣賞了一會林小西的氣急敗壞，在對方氣得快要動粗之前遞過手中的袋子，“給你了，打開看看。”

“什麽啊，”林小西疑惑地看了眼賀川，半信半疑接過。一邊打開一邊想著，若是賀川惡作劇，她一定、一定會打死賀川的。

“你在哪弄來這個的？我不要，你快還回去。”

看著袋子裏一袋桂圓幹、兩瓶梨水罐頭、兩包點心，還有一大瓶洋汽水兒，林小西第一反應就是賀川做壞事偷來的。

若是以前的賀川，林小西絕不會有這樣的想法。可現在，親身見證著賀川表面一套背後一套，林小西實在不相信賀川的人品。

“你那是啥眼神？”看著林小西一臉把他當賊的表情，賀川不算好的心情更不好，沒好氣道，“這是姑買回來的，奶讓我拿給你嘗嘗。”

“真的？”林小西有一丟丟相信，不過還是再問了一遍求確定。

“你說真的還假的，要是不想吃，我現在就拿回去，”賀川作勢拿過林小西手裏的袋子。

這也就是現在龍游淺灘遭蝦戲，若是以前，誰敢質疑他的話，不想活了麽。

難得的，賀川感嘆了下自己的養氣功夫越來越好。一開始，他經常會生出被冒犯的憤怒感，現在，許是溫水煮青蛙，這種程度上的，賀川早就不在意了。

“哎呀呀，我就是問問嘛，你怎麽這麽小氣啊，”雙手奪過袋子，怕自己搶不過賀川，林小西彎下腰，半個身子壓在上面。

手被林小西握住，手臂挨著林小西壓過來的上半身，賀川整個人頓時僵住。

在大夏國，女人十三四歲就嫁作人婦，而十一歲，雖然還小，可也到了提前相看人家的年紀。

雖然知道這個世界普遍晚婚，十一歲的女人也稱不上女人，只能算個女孩，可感受著對方和他不一樣的軟軀，賀川還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。

林小西半點猜不出賀川的心思，只感覺對方力度突然松了些，忙趁機將袋子從賀川手裏不費吹灰之力地搶了過來。

“哈哈，給我的就是我的了，你怎麽可以隨意再拿走。”

看著林小西一點也沒察覺，還洋洋得意地哼了一聲，賀川反生出惱意：“你知不知羞啊？”

“你才不知羞呢，給出的東西還想拿回去，”

轉身從抽屜裏拿出剪刀，林小西對著罐頭瓶蓋一撬。等聽到‘啵’的一聲，再用手擰時，很容易就擰開了。

“真甜，”湊近瓶口，林小西狠狠地嗅了一下，然後滿足地感嘆著。

“你又沒吃，怎麽知道甜，”賀川不屑，明顯還在生氣中。

“我說甜就甜啊，”忍不住，林小西就著瓶口小小喝了口水，“哇，好甜啊，真好喝，你也來喝一口。”

將梨水罐頭推到賀川面前，林小西期待地看著賀川。突然覺得賀川也沒那麽壞嘛，這麽好吃的東西都舍得送給她，要是她肯定舍不得的。

視線停在林小西嘴唇觸碰過的瓶口邊緣，賀川擡頭，又看向林小西，最終敗下陣來。扭過頭，嫌棄萬分，“誰要吃你吃過的東西啊。”  ？？？

林小西萬萬沒想到賀川會來這一句，一時有些懵，等過了會才反應過來這話中的嫌棄意味，頓時又氣得要死。

哼，這麽好吃的罐頭，她還不想給他吃呢！！！

抱著罐頭，林小西用一只筷子戳起裏面的梨子，大口大口洩憤地吃著，那神情，仿佛吃的是賀川的肉。

不過也沒維持多久，憤怒的表情就被滿足代替。好好吃，真的好好吃啊，好吃得都顧不上生氣了。

賀川是扭過頭的，眼睛看不到，耳朵卻更加靈敏了。聽著林小西一口一口滿足的咀嚼聲，肚子裏像長了個饞蟲般，口水分泌立馬增加。

忍了一會，終究沒忍住，賀川回頭，瓶子裏只剩下一塊梨子了。更過分地是，見他看過來，林小西分外炫耀地晃了晃白生生的梨子，然後，一口咬下，得意地看著賀川。

心裏一股火冒出，事後賀川自己都想不明白他當時是怎麽想的，等他反應過來時，手裏已經拿著戳上最後一塊梨子的筷子了。

林小西楞了一下，然後，爆發出一陣陣忍不住的大笑。

賀川被笑得臉面掛不住，本想直接扔了這梨子洩憤，可想想，又收起怒容，看著林小西，心平氣和地一口一口吃著梨子。

嗯，味道還不錯，怪不得林小西吃得這麽香。

看看對方筷子上的梨子，又看看自己的，林小西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——嗚，她還沒吃夠啊。

哼哼，剛剛是誰還嫌棄來著啊，現在怎麽不嫌棄了？抱著還剩下水的罐頭，林小西一邊回味地喝著，一邊瞪著賀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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